第705章 后方才是最大的战场(1/2)
朝阳升至半空时,追击的号角终于在天际停歇。大启士兵拖着疲惫的身躯返回天门阵旧址,靴底碾过凝固的血痂,发出细碎的声响。呼延守勇拄着断裂的铁鞭,看着远处东齐残兵仓皇逃窜的背影,啐了口带血的唾沫:「娘的,让这帮孙子跑了!」
杨文广的黑衣已看不出原色,他望着地平线上渐渐缩小的烟尘,沉声道:「穷寇莫追。弟兄们伤亡太重,得先料理后事。」
战场很快被划分成数片区域。医官们带着药童跪在尸堆中翻找尚存气息的伤员,药箱里的金疮药与艾草味混着血腥味在风中弥漫;负责统计的文吏蹲在地上,用炭笔在羊皮纸上勾画,每划掉一个名字,就忍不住抬头望一眼灰蒙蒙的天。
三日后,中军大帐内的战报终于汇总成册。赵新兰接过文吏递来的账簿,指尖抚过封面时微微发颤。帐内静得能听见烛火的噼啪声,李星群站在一旁,看着账簿上密密麻麻的朱红批注,喉间像堵着团棉花。
「报 ——」传令兵掀帘而入,甲胄上的血渍已结成硬块,「启禀将军,追击部队已撤回!东齐残兵逃往雁门关方向,三国援军溃散,暂无反扑迹象!」
赵新兰点头示意其退下,翻开账簿的手顿了顿:「总计一下吧。」
文吏清了清干涩的嗓子,声音带着难掩的疲惫:「回将军,我军此次调遣各方兵力,合计二十五万人。东齐连同三国援军共三十万,经此一战,折损二十万,俘虏三万 —— 多是伤兵与溃散的辅兵。」
他停顿片刻,指尖在另一份账册上点了点:「我军…… 折损十五万。其中阵亡九万七千,重伤失去战力五万三千。」
帐内瞬间陷入死寂。十五万这个数字像块巨石,压得每个人都喘不过气。李星群望着帐外飘来的白幡,突然想起那些天工组的炮手,他们中半数都永远留在了太阴阵的炮位上。
「惨胜啊……」赵新兰合上账簿,声音轻得像叹息。她起身走到地图前,指尖点向太原府的位置,「休整三日,兵发太原府。东齐主力虽溃,根基仍在,必须趁势追击。」
李星群上前一步:「末将愿随将军前往!」
赵新兰却摇了摇头,转身时玄甲上的鳞片在烛火下泛着冷光:「你不能去。」
「为何?」李星群一愣,「后方已有文吏打理,末将……」
「后方不是只有文吏就行。」赵新兰打断他,走到他面前,目光沉静如潭,「三万俘虏需要看管,五万重伤员需要救治,粮草调度、药材转运、伤兵安置…… 哪一样出了岔子,前线弟兄就得喝西北风。」
她抬手按住李星群的肩,指腹摩挲着他甲胄上的凹痕:「你还记得刘邦论功行赏的故事吗?当年众将争功,都说曹参攻城略地,功劳最大。刘邦却指着萧何说,萧何镇守关中,源源不断输送粮草兵员,功劳当居第一。」
李星群猛地怔住,喉间发紧:「将军是说……」
「眼下你就是我的萧何。」赵新兰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太原府的战事有我与杨文广等人足矣,后方却离不得你。天工组的火器需要清点,伤兵的汤药需要督查,俘虏的口供需要审理 —— 这些事,换了旁人我不放心。」
帐外传来伤兵的呻吟声,混着医官的呼喊,像根针刺痛着每个人的耳膜。李星群望着赵新兰眼中的恳切,突然明白这份安排的重量。他想起那些躺在担架上的弟兄,想起望楼残骸下尚未清理的天工组尸体,缓缓躬身:「末将…… 领命。」
赵新兰松了口气,嘴角露出一抹浅淡的笑意:「待平定太原府,我亲自为你请功。」她转身从案几上拿起一枚虎符,塞进李星群手中,「这枚兵符你收好,后方所有调度,凭此符行事。」
虎符的铜锈蹭在掌心,带着冰凉的触感。李星群握紧符牌,忽然想起郑秀珍曾说的「齿轮」,原来自己终究要在后方的位置上,继续转动。
三日后,赵新兰的出征号角在黎明响起。李星群站在城头,看着黑压压的军队如潮水般涌向北方,呼延守勇的怒吼、杨文广的长枪、还有赵新兰玄甲上的寒光,都渐渐消失在天际。
他转身走下城楼,身后是绵延数里的伤兵营,炊烟在帐篷间袅袅升起,像无数根细线,将这片饱经战火的土地轻轻缝合。文吏捧着新的账册走来,李星群接过时,指尖触到纸页上未干的墨迹 —— 那是今日需要发放的药材清单,每一味药,都连着一条等待救赎的生命。
「走吧。」李星群迈步走向中军帐,虎符在腰间轻轻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先清点火器,再核对俘虏名册,今日必须把汤药送到每个伤兵营。」
阳光穿过他的肩头,在地上投下长长的影子,与远处伤兵们的身影交织在一起。这场惨胜留下的伤口,或许需要很久才能愈合,但只要后方的齿轮仍在转动,希望就永远不会熄灭。
送走北上的大军,李星群翻身上马,马蹄踏过城门口尚未清理的血污,朝着京兆伊府疾驰而去。风在耳边呼啸,他脑中反复盘算着伤兵营的药材缺口与俘虏营的看管调度,却没料到等待自己的,是比战场更棘手的困局。
京兆伊府的账簿堆积如山,几乎要顶到房梁。负责粮草调度的老吏见李星群进门,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双手捧着最厚的那本账册,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李将军,您…… 您还是自己看吧。”
李星群接过账册,刚翻开第一页,瞳孔便骤然收缩。账面上密密麻麻的红色批注刺得他眼睛生疼 —— 三月初七,调长安粮仓三万石,注 “借”;三月十五,征西州商户绸缎五千匹,注 “暂欠”;四月初二,取北疆军库火药百箱,注 “日后补”……
“这是……” 他指尖划过那些刺眼的字眼,声音干涩得像被砂纸磨过。
老吏哭丧着脸,膝头一软便要跪下:“将军饶命!之前赵将军为赶制破阵物资,下令‘凡有用之物,先调后算’,说是战后由朝廷填补。可您看这数目……” 他指着最后一页的汇总,墨迹未干的数字让空气都凝滞了,“连本带利,已欠九百八十七万两白银。”
“九百八十七万两?” 李星群只觉一阵天旋地转,他虽不通民政,却也知道整个西北一年的赋税不过五百万两。这近千万两的欠款,几乎是把西北六州的家底连根拔起。
他猛地想起破阵前那些源源不断的粮草、药材与火器,想起赵新兰每次提到后勤时眼底一闪而过的凝重,原来那背后竟是这般拆东墙补西墙的窘迫。天工组用的精铁、伤兵营的金疮药、甚至士兵们战前分到的那顿肉,竟全是这样 “半借半抢” 来的。
“商户那边……” 李星群的喉结滚动着,“没闹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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