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念,爱与恨,化作着寒潭的水(1/2)
老仆的坟,就葬在寒潭不远处的坡上,和九妹的坟遥遥相对。
立碑那天,姜八能亲手凿了三个字:“老兄弟”。凿到第三个字时,凿子脱手落在地上,他蹲下身,看着石碑上深浅不一的刻痕,突然想起二十年前那个雪夜。
那时他刚从一场追杀中脱身,浑身是伤,躲在破庙里烤火。庙门被撞开,一个男人跌跌撞撞闯进来,头发像枯草,身上满是血污,见了人就嘶吼着扑上来,眼睛里全是疯癫。后来才知道,这人一家被邪派灭门,亲眼看着妻儿被虐杀,一口气没上来,就疯了。
那天邪派的人追进庙时,姜八能本想独善其身,却见那疯汉明明怕得发抖,却还是捡起地上的断刀,挡在了他身前——许是在他身上,看到了一丝同类的绝望。
那场架打得惨烈,姜八能杀红了眼,一口气挑了二十多个邪派高手,自己也差点断了气。疯汉在旁边呆呆看着,等血流成河,他突然“扑通”跪下,磕了三个响头,眼神里的疯癫散了些,多了点死灰般的清明。
“我无家可归了。”他说。
姜八能那时正对着火堆烤伤口,淡淡道:“世间事,有生就有灭,有聚就有散。你看这火,烧尽了柴,还能留个暖,总比僵死在雪地里强。”他没讲什么大道理,只是指着火堆里噼啪作响的火星,“想活,就跟着我,至少不用再疯疯癫癫等死。”
他教他认字,教他看《易经》里的乾卦坤象,教他把心里的恨,慢慢酿成手里的刀。二十年,从破庙到天涯,这人从一个见人就躲的疯子,变成了沉默寡言却寸步不离的老仆。他话少,却什么都懂——懂他摸玉佩时的思念,懂他看龟甲时的隐忍,懂他深夜独坐时,眼底那团灭不了的火。
最后一次见他,是在小泉家族的追兵里。那人举着刀,硬生生替他挡下了背后的偷袭,刀锋穿胸而过时,他还回头看了姜八能一眼,嘴角似乎想扯出个笑,却只涌出一口血。
“先生……走……”
这是他说的最后两个字。
姜八能坐在老仆的坟前,摸出腰间的酒葫芦,倒了两杯,一杯洒在坟头,一杯自己饮下。酒入喉,像火烧,却烧不掉心里的空。
“你说你无家可归,”他对着石碑轻声说,“现在好了,有九妹陪着你,有我守着你们,这儿就是家了。”
风从潭面吹过来,带着水汽的凉。坡上的草刚冒芽,嫩得像二十年前那个雪夜里,他递给老仆的那碗热粥。
姜八能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土。九妹走了,老仆也走了,这世间的牵挂,好像一下子轻了,又好像一下子重了。
他得活着,替他们看看天亮,替他们等孩子们回来。
就像老仆当年跟着他一样,他现在也得跟着这份念想,一步一步,走下去。
寒潭居坤位,藏于梁家村坤艮之间,正是《青囊》所言“水藏玄武,山隐青龙”之地。潭水自西而来,绕坡三折方聚,状如束带环腰,本是聚气纳福的吉壤,偏生北岸那株老柳斜探水面,枝桠垂落如泣,将一脉清灵之气折了半分,倒成了“玉带缠愁,柳锁离魂”的局。
姜八能常在潭边坐至深夜。月上中天时,潭面浮起一层薄雾,像九妹当年晾在竹竿上的素色衣裳。他数着水底的星子,看它们被水流揉碎,又慢慢聚起——恰如这一辈子的愁绪,从未真正散去,只是换了种模样缠在骨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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