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5章 初赛落幕与旧地图上的指痕(2/2)
江韵华的耳朵也彻底红了,一路蔓延到脖颈。他感觉被触碰过的地方像留下了一个烙印,温软得不可思议。他“蹭”地站起身,动作太大带倒了椅子。“我……我去捡书!”他的声音干涩得厉害,完全失去了平日的从容自若。他几乎是同手同脚地绕过桌子,蹲下去捡那本惹祸的书,笨拙得像个刚学会走路的孩子,只想找个地方把脸藏起来。
空气里弥漫着强烈的尴尬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悸动因子。两人再不敢看对方,各自假装极其认真地埋首于眼前的书页或地图。许清瑶的手指无意识地在植物志光滑的页面上画着圈圈,指尖微微颤抖。江韵华则是死死地盯着地图上那个模糊的“紫罗藤”符号,大脑一片空白,半天没挪动一下眼神。刚才那个意外又细微的触碰,像一根看不见的线,缠绕住两颗剧烈跳动的心,将两人固定在原处,动弹不得。雨声淅淅沥沥,成了这场慌乱心事的背景板,无休无止。
窗外的雨势没有丝毫减弱的意思,反而更加滂沱,密集的雨点敲打着玻璃窗,发出阵阵喧嚣。图书馆管理员拿着手电巡视了一遍,提醒闭馆时间快到。两人几乎是同时松了口气,又带着点莫名的失落感,开始迅速地收拾桌上散乱的地图和书籍。
许清瑶偷偷瞄了一眼江韵华,他侧对着她收拾书包,下颌线绷得有点紧,额前的碎发垂下来,遮住了他的眼睛。她心里的小鼓擂得更乱了,几次想张口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沉默,问问那紫罗藤的事,或者……说点别的什么,缓解这尴尬,却最终什么也没说出来。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图书馆大门。潮湿闷热的空气和巨大的雨声迎面扑来。门口挤满了没带伞的学生,看着外面水汽弥漫的世界唉声叹气。
许清瑶下意识地往自己的书包侧袋摸去——空空如也。糟糕,下午天气太好,她根本没想起带伞!
就在她懊恼时,江韵华默默地拉开自己的双肩包,从里面拿出了一把折叠伞。他动作似乎顿了一下,侧头看了看外面瓢泼的大雨,又飞快地瞥了一眼许清瑶有些湿漉漉的发梢和她略显单薄的校服,然后,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他将伞柄递到了她面前。
“……拿着。”他的声音比雨声低沉很多,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别扭和强装的镇定,没提刚才的意外,只是陈述事实:“雨太大了,别淋感冒。”
许清瑶愣住了,看着他骨节分明的手拿着那把深蓝色的雨伞递过来,心里某个角落忽然塌陷了一块,软绵绵的。慌乱和尴尬被一种滚烫的暖流取代。她犹豫了一秒,最终还是接了过来,指尖不小心擦过他的手指。这一次,两人都像触电般收回了手。
“谢谢……”她的声音轻得像蚊蚋,几乎被雨声淹没。
“快走吧,我先走了。”江韵华说完,不等许清瑶再说话,将运动服的连帽猛地往头上一兜,拉紧了拉链,竟一头冲进了滂沱的大雨里。身影瞬间被浓密的水帘吞没。许清瑶看着他那义无反顾冲进雨幕中的背影,瘦长挺拔,转眼就被雨水打得模糊,心口猛地缩紧,握着伞柄的手不自觉地用力。那把伞,似乎还残留着他掌心的一点温度。
城市的另一隅,雨点同样密集地敲打着窗户。林雪萍家的客厅里却是一片干燥的、带着暖意的宁静。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陈皮普洱茶香。
江明华盘腿坐在地板的大蒲团上,面前摊开着他从工地带回来的施工图纸,旁边放着他那台屏幕巨大的笔记本电脑,屏幕上正是冲突点的三维模型和调整后的新方案图纸。他的眉宇间带着工作状态的专注。
旁边的沙发里,林雪萍也盘膝坐着,腿上铺着一张微微泛黄、边缘已经有些磨损卷边的巨大纸张——正是她从学校档案室费了不少劲才借阅到、用来为校庆植物标本展板做资料准备的、几十年前的老校区平面手绘详图。地图上,铅笔描摹的线条、蓝色的水渍、还有前人不知何时留下的、或深或浅的指痕印记,都无声地诉说着时间的流逝。
她伏案低首,用细细的红线笔,小心翼翼地在地图上标注着她初步筛选出的几个重要的、可能与植物相关的节点:古朴的校门(标注:双槐)、曾经的老宿舍区(标注:青藤架?)、一片被遗忘的池塘(标注:池畔蓼草?)。她的笔触轻柔,仿佛生怕惊醒这张沉睡的图纸。
客厅里只有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键盘有节奏的敲击声,茶杯偶尔被放回托盘发出的清脆声响,以及窗外持续不断的、沉闷的雨声。
许久,江明华拿起旁边的茶碗喝了一口温热的普洱,揉捏了下有些发酸的脖颈,目光从屏幕上移开,落在了林雪萍面前摊开的那张地图上。老图纸特有的质感、泛黄的色泽、那些手绘的线条和不甚清晰的字迹,瞬间吸引了他设计师的目光,更吸引他的是她专注而温柔的神情。
“这就是你说的那张‘藏着故事’的老地图?”他放下茶杯,好奇地挪近了些,坐在蒲团上靠近沙发。
“嗯,”林雪萍抬起头,眉眼间带着一点寻宝般的雀跃,她指着图上一个标记点:“看这里,‘紫罗亭’,应该就是旧时给紫藤一类藤蔓搭的花架。还有这里,”她又指向另一处池塘边的符号,“这个像小星星的标识,旁边用蝇头小楷写着‘满池星’,我猜可能是一种类似睡莲或浮萍的植物,可惜具体种类已经失考了……岁月真是厉害,把好多东西都模糊掉了。”她的话语里带着惋惜,但更多的是一种想要探寻和复原历史的情感。
江明华听着,目光追随着她纤细的手指在那些旧痕迹上流连。那份投入和珍视,让他心头发软。他伸出手,温热的掌心轻轻覆盖在她握着红笔的手背上。突如其来的暖意让林雪萍微微一颤,抬眼看他。
“别的地方模糊,但你们找到了意义,它就又清晰起来了。”他声音低沉而温柔,掌心带着薄茧的触感摩挲着她光滑的手背皮肤,“就像我们工地今天的问题一样。现在看着你的地图,倒给了我一点灵感。”他拿起铅笔,在她地图边缘的空白处随意勾画了几笔:“你看,这个通道拐角的硬伤……如果我参考这种古典园林中常见的‘曲径通幽’处理手法,利用空间视觉的延伸和遮挡,在这里做一个折角花池呢?”
他一边说,一边在地图空白处快速勾勒:不再是冰冷的直角拐角,而是一个折线缓和的过渡区域,旁边标注着“种植低矮常绿灌木,遮挡转折生硬感”。简单几笔,不仅解决了管道空间问题,更赋予了这个功能性空间一丝自然的生趣和文化隐喻,仿佛是历史地图上不经意的一个点,延伸到了现代设计的脉络里。
林雪萍看着那简单的示意图,眼睛越来越亮:“这个想法太好了!既解决了你的问题,又贴合了我想要的‘历史传承’!将来真做出来,这个花池边的标识牌上,一定要写上‘灵感源于一九八五年校园地图——紫罗亭侧记’。”
两人对视一眼,都忍不住笑了出来。一种奇妙的相通感在客厅的空气中弥漫开来,仿佛她手中的历史卷轴和他笔下的未来蓝图,在这一刻找到了共鸣的交点,被他覆在身影,将窗外寒冷的雨夜彻底隔绝在另一个世界之外。
雨势渐歇,最终只剩下屋檐下滴答的落水声。夜色已深。
林雪萍终于完成了她的初步标记,江明华也将最终的调整方案邮件发送出去,成功安抚了工地那头焦灼等待的施工队。倦意像细小的藤蔓,无声地攀爬上来。
她小心地将那张承载着无数过往故事痕迹的老地图卷起,用棉线仔细捆好。江明华伸了个懒腰,骨骼发出轻微的脆响。
“很晚了,我该回去了。”他站起身,走到她面前。
林雪萍刚把地图放回硬纸筒,闻言转过身,手中还捏着那圈棉线。江明华没有像往常一样直接告别,而是抬手,用指腹极其轻柔地替她拂去不知何时蹭在额角的一小点铅笔石墨灰。
指尖温热的触感停留在额头,带着清晰的爱怜。林雪萍心跳微微加速,抬眼看他。窗外的月光隔着薄薄的窗帘透进些许微光,勾勒着他近在咫尺的面部轮廓,那双深邃的眼睛里有她清晰的倒影。
他低下头,一个带着清浅茶香和温暖气息的吻,如同飘落的羽毛,轻轻落在了她的额头。不像初恋时那般热烈,却带着历经岁月沉淀的安稳和深入骨髓的亲昵,比任何话语都能抚慰一日的奔波。
“早点睡。”他的声音贴在耳畔,低沉而令人安心。
“嗯,路上小心。”林雪萍轻声回应,耳根微热。
她送他到门口,看着他挺拔的身影没入走廊的声控灯下。脚步声渐渐远去,楼道里归于寂静。她关上门,背靠在门上,手指不自觉地抚过刚刚被他亲吻的额角,唇角却控制不住地微微上翘。
她走回客厅,目光落在角落里那个装着老地图的硬纸筒上,再看向沙发旁小几上摊开的植物图谱,那些等待她去进一步考证的、被岁月模糊的“紫罗藤”、“满池星”……一种笃定的暖流在心间流淌。生活有时会像那张古老的地图,留下难以辨认的墨迹,但总有人愿意俯下身,一点一点去描摹,去感受它背后曾经的温度。就像他留在她额角的吻痕,清晰,笃定,承托着此刻与未来所有的安心与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