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5章 番外:横山的风(1/2)
投军那日,横山的风裹着雪粒子,打在新制的皮甲上,簌簌地响,像谁在暗处磨牙。
某立在点兵台下列队,看吴逵将军勒马过阵。
枪尖悬着的狼首旗被风扯得变形,旗角扫过寨墙的冻霜,刮出细碎的白痕。
\"枪要沉,心要稳。\"
他勒马停在某面前,枪杆往地上一拄,震起的砂粒溅在某靴面上。
某攥紧枪杆,指节泛白。
那杆枪比某的身量还高,枪缨是褪了色的红绸,据说是他从西夏人手里夺来的。
某那时只觉,能跟着这样的将军,便是死在护粮道上,也比窝在镇头破庙里啃冻窝头强。
头回随他守鹰嘴堡,某才算懂了 \"沉\" 字的分量。
堡里汉兵嫌番兵阿古拉身上有羊膻味,总在灶上抢地方;番兵则骂汉兵王二 \"偷喝了他们的奶酒\",拔刀相向时,某正撞见阿古拉的刀劈向王二的后颈。
某挺枪去拦,枪杆与刀背相撞,震得某臂骨发麻。
吴逵将军赶来时,什么也没说,只把某和阿古拉、王二拽到堡墙根,让某三人轮流举着他的铁枪站到月上中天。
\"汉人的枪,番人的刀,护的是同一段堡墙。\"
他声音混在风里,听着发哑。
\"你们争的那点气,够西夏人的箭射几个来回?\"
某举着枪,看月光在枪杆上淌,像淌着化不开的霜。
阿古拉的呼吸渐渐匀了,王二的肩膀也不抖了,风里飘来他们各自的咳嗽声,竟有了几分相和的意思。
后来调去黑风堡,某才算见了真正的龌龊。
刘廿派来的粮官,把霉粮往库里卸,袋底却漏出半枚西夏狼牙。
番兵巴图掀了粮车,霉谷混着砂粒滚了一地,他指着粮官的鼻子骂。
\"狗贼用我们弟兄的命换狼崽子的盐!\"
粮官喊来汉兵镇压,刀光剑影里,某看见巴图的弟弟被汉兵的弩箭射穿了喉咙,那孩子前日还教某认过狼毒草。
某把枪插在地上,横在两拨人中间。
\"要打,先过某的枪。\"
汉兵骂某 \"通番\",番兵骂某 \"护官\",风卷着他们的唾沫星子,打在某脸上,比雪粒还冷。
某想起吴逵将军的话,忽然觉得那杆枪沉得像座山。
某护得住这一时的场面,护得住横山这摊烂泥里的人心吗?
吴逵将军反了的消息,是被风刮进堡的。
传信的小兵只剩半条命,喉咙里嗬嗬地响,说主寨的宋旗被砍了,升起来的是块血布。
\"将军说... 说刘廿和这些把寨的狗官把弟兄们的血肉,熬成了他的升官粥...\"
话没说完,人就断了气。
某正在擦枪,枪缨上的红绸突然被风卷走,飘向烽火台的方向。
黑风堡的汉兵番兵聚在演武场,巴图红着眼攥着刀,王二捏着弩机,都望着某。
某的手在抖,不是怕,是心里像被风掏空了。
那个教某 \"枪护堡墙\" 的将军,竟成了 \"反贼\"?
可风里传来的,不只是主寨的动静。
东塬堡的烽火先亮了,接着是西峡寨,黑风堡的了望兵突然嘶吼。
\"南谷堡!南谷堡也反了!\"
某抬头看,横山的风正往各堡寨跑,像一群发了疯的马,要把这天地间的浊气全掀翻。
某把枪往地上一顿,枪尖扎进冻土里,溅起的砂粒落在某手背上。
\"反了,便反了。\"
某扯下堡门的宋旗,扔给巴图。
\"烧了,给弟兄们暖暖手。\"
风卷着火星子掠过堡墙时,某看见巴图举着番刀在前,王二扛着汉弩在后,身后跟着汉番弟兄,脚步声踏碎了满地霜。
某攥着枪杆,那杆吴逵将军赠的枪,此刻在手里竟有了温度。
风里混着各堡寨的号角声,某忽然懂了。
这风不是乱吹的,是弟兄们的血在烧,烧出了条活路。
某叫风七,名是吴逵将军取的。
他说风无定形,却能穿石。
此刻某走在风里,看身后的堡寨接连燃起烽火,像撒在黑夜里的星子。
某知道,这风要把横山刮透了,而某和弟兄们,就是风里那点不肯灭的光。
铁鹞子的铁甲声,是从贺兰山的方向滚过来的。
初时像远处的闷雷,某正领着巴图、王二在西峡寨补堡墙。
听见那声响,某手里的夯锤突然脱了手,砸在冻硬的土坯上,裂出半指宽的缝。
了望兵从烽火台滚下来,嗓子劈得像破锣。
\"铁鹞子!黑压压的一片!狼首旗都快遮着天了!\"
风突然变了向,卷着西夏人的狼嚎,刮得堡寨的幡旗猎猎作响。
某往主寨方向望,那里的烽火早灭了。
前日传信说,守主寨的张都监带着家眷跑了,临走前还卷走了半窖的干粮。
\"狗官!\"
巴图啐了口血沫,他的弯刀在手里转得飞快,指节泛白。
某攥紧枪杆,枪缨上的红绸被风撕得只剩半截。
这杆枪是吴逵将军给的,枪杆上刻着 \"横山\" 二字,此刻被某的汗浸得发亮。
某想起他说过,铁鹞子的甲胄是冷锻的,枪戳不进,得往缝隙里扎。
可眼下,各堡寨的兵早散了一半。
东塬堡的汉兵昨夜就反了,领头的李校尉带着人投了西夏,据说换了个百夫长的职位。
南谷堡的番兵守了不到一个时辰,见铁鹞子的冲车撞塌了寨门,呼啦啦全往山里跑,把伤兵扔在血泊里。
某在黑风堡的弟兄捎来消息,说粮官赵大人揣着账本跑了,跑的方向是黑水城。
\"风七哥,咱也跑吧!\"
王二的弩机在手里抖,他的箭壶早空了,箭杆上还留着前日射穿番兵喉咙的血痂。
某没回头,只看着铁鹞子的先锋已经到了堡外,铁甲反射的光刺得人眼疼。
他们的狼首旗上,还挂着不知哪个堡寨的兵卒尸首。
\"跑?\"
某的枪往地上一顿,震起的砂粒钻进某的靴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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