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他已经死过一次了!”(2/2)
还需体谅什么,他在美国这些年想得很清楚了,是他活该,年少时仗着出身过惯了逞心如意的日子,才导致他后来失了分寸酿成大祸。刚到纽约的时候他没少被教训,哪怕出事后宁家既没追究也没翻脸,硬生生忍了这口气,他大姐沈之虞还是跟父亲一样同仇敌忾,骂他混账畜生不孝子,丢光沈家老脸不说还欠了一屁股人情债。
所以沈铎怎么可能不还,他跟宁予桐之间一笔,沈家跟宁家之间还有一笔。
秦峥听得微妙:“怎么,你这说的,除了愧疚之外就半点儿感情都没有了?”
沈铎说:“……不是没有,是不能有。”同居时他答应过沈之虞,既然看中了尤杨又打算长期发展下去,那么对于往事就要做到能避则避,该还的债一分不落还给人家,不该有的心思也别去想,最多还是把宁予桐当弟弟来疼,万万不能再发生其它关系了。
秦峥挑眉无语,半晌后接着问:“你做得到?”
他不信,相处将近十年的感情,哪儿有那么容易说放就放。
沈铎想起昨晚枯树之下抬头仰望的身影,还有自己落在对方额头上的亲吻,他闭眼揉捏鼻梁,直到手里头的一根烟都要烧完了还说不出话来。
病房里头的一对母子正在置气。
腰下垫了软枕,宁予桐就势半躺着,目光落在手腕内侧,无论如何也不肯抬头看一眼。坐在床边的宁老夫人好不容易冷静下来,此刻只一昧地掉眼泪。房里静得能听清她的哽咽,她是彻底没话说了,当年劝得还少么,责备的关心的,做母亲的只差把碎得七零八落的心剖出来给他看了,他还是一副无动于衷的模样。
邻里之间没少闲言碎语,说她养了只小白眼儿狼,生身父母血缘兄弟弃之不顾,非得缠着一个沈家的外人不放。
他们知道什么,宁老夫人难受地想,她承认宁予桐是被家里宠惯了,可这个小儿子也从未做过出格的坏事,性子更与嚣张跋扈沾不上边。丈夫在两年前去世,三个哥哥忙工作忙研究,只有宁予桐时常陪伴在她身边,好叫这漫漫长夜不会过于寂寞冷清。
不管人前是什么样子,在宁老夫人眼里,他孝顺,体贴,甚至还为她去学了一手按摩功夫,没有比他更值得疼到心坎儿里的孩子了,即便这么多年来他仍旧执迷不悟。
可他也不能一直这样执迷不悟哪,她摸着小儿子的手背,替他委屈得连连摇头。
宁予桐示意佣人拿纸巾过来,帮老太太擦完了眼泪,他抿着唇,显得愈发沉默。
母子之间从不缺体己话,可是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有哪一句不会戳在老太太的痛处上呢。六年了,宁予桐数不清她哭过多少回,又如何想方设法要让他忘记沈铎。
他做不到的,早在被她发现两人关系的那天他就知道了,而他也记得很清楚,当自己哭得声嘶力竭,跪在地上哀求的时候,深爱他的母亲表现得异常冷漠,咬牙切齿说,事事随你胡闹,唯独这一件不行,你想和他在一起
,那就是逼我去死。
宁予桐的人生不曾那样恐惧过。一直以来他都被保护得太好了,好到已经丧失了对抗痛苦的能力,慌乱之间只能选择一种最偏激的方式去面对母亲的指责、家人的不解,还有沈铎的背叛。那时他真的不明白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正如他想不通沈铎为什么要在他说爱他的时候沉默,又在他们上床之后若无其事地拥抱面目陌生的女伴。
好在往事都过去了。
十八岁之后他拒绝宁家所有人的援手,孤身一人在外生活,见惯了别人的爱恨别离,他想得很清楚了,从来没有谁的爱能够完整交付给另一个人,残缺也好背叛也罢,是他的终究得是他的,眼下在谁手里不重要,他有的是办法拿回来。
想到这里他总算轻松了一些,主动牵着母亲的手示弱,说:“回去吧。”
宁老夫人还是摇头,像极不同意他这句话,宁予桐却不在意,招手叫佣人过来扶她起身。
胃出血比起当年的自杀已不能算是大事,休养几天就好了,更何况还有医生护士看着他。如果没记错日子,今晚家中会设宴邀请许家的千金,她是他三哥即将成婚的妻子,老太太向来最注重仪态,怎么能叫她在未过门的儿媳面前哭红了一双眼。
“回去吧,”他哄小孩儿似的安抚老太太,“气大伤身,您别管了。”
宁老夫人拗不过,一步三回头地走了。关了房门,宁予桐站在床边想了会儿,拿起柜子上的手机开始翻通讯录。沈铎的号码是秦峥给的,此前他并没有主动联系过对方,刚才醒来没多久,他听得见他们的争吵,然而意识还很模糊,朦胧间只看到了沈铎离开的背影。
像噩梦里一样,一次都没留住。</p>